《诗经》的十五国风没有《楚风》,楚国人会慌吗?不会。因为他们有《楚辞》。《诗经》和《楚辞》是先秦文学的两座丰碑,但如果你哪天看电视剧,里面屈原管自己的作品叫《楚辞》的话,那你就可以嘲笑它了,因为《楚辞》并不是在屈原活着的当下就叫《楚辞》,它是在西汉中期的时候才被整理和命名为《楚辞》的。里面的作者还不止屈原一位,还有宋玉、刘向等。
《云中君》是《九歌》中的一篇,楚国人非常崇拜神灵,所以这个地方盛行巫风,传说屈原流放到湖南的时候,听到老百姓祭祀唱出这样的歌乐,就给它们做了一些深加工,改写出《九歌》这个组曲。那么《九歌》里面有多少篇作品呢?《九歌》里面是九首歌吗?不是,里面一共有11篇歌。很多人觉得这11篇的名字记起来太难了,其实不难。里面有8篇人神,或者神仙和神仙的恋歌,有一篇是单独咏一个神的,所以你就把它理解为“四对儿”加一个“单身狗”,这里一共就是9篇了。
哪四对呢?东皇太一和云中君是一对儿;大司命和少司命是一对儿;湘君和湘夫人是一对儿;东君就是那个单身狗了,他就是作为自然神的太阳神东君,真的是孤独的太阳;河伯和山鬼算是一对儿;最后还有两篇,是《礼魂》和《国殇》,它们是纪念战死者的挽歌。它们的先后顺序是按照神的地位和祭祀的顺序来排的,其中《云中君》这篇很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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浴兰汤兮沐芳,华采衣兮若英。
这两句说的是凡间的这个人,她更衣沐浴,用香草去掉身上凡尘的东西,以便接近神灵。她的衣服也是花瓣缀满的,她思慕云中君,期待与云中君一会。他们或许曾经相识,她期待这场与神之间缠绵悱恻的感情能得到继续,因此她精心装扮自己,以取悦这位杳在天上的神灵。然而云中君是怎么表示的呢?
灵连蜷兮既留,烂昭昭兮未央。
蹇将憺兮寿宫,与日月兮齐光。
这一句历来的解释非常多,第一种解释是:云中君并没有来,灵就是对神的称呼。连蜷就是形容云在天上舒卷自如的样子。意思是云中君他依然是留在自己的宫殿里,也就是在这座寿宫中,他的光芒是无穷无尽的,云的霞光可以和日月相媲美、相辉映。
第二种解释是:云中君来了,而且凡间的这个人其实是个巫,云中君来了以后就依附在这个凡间神巫的身上,并且在寿宫这个神室饱餐了一顿,因为凡间对神有很多祭飨的食物,而且还说云中君是吃饱了还不太想走。注释上说他是歆飨酒食,憺然安乐无有去意。
龙驾兮帝服,聊翱游兮周章。
灵皇皇兮既降,猋远举兮云中。
这句是写云中君在天上神行,突然灵光一闪下降的过程。也就是说他之前并没有降落到人间,而是在自己的宫殿里,让凡间思恋他的人只能够看到他潇洒飘逸的身躯,欣赏他永恒的、日月般的霞光。云中君乘着他的龙驾,穿着他的帝服在天上遨游、神行。人间的灵巫还在苦苦等待他的到来,他却一直在遨游、周章,半天不来。可是这位天神他就是会突然给你意外啊。在你觉得他不会来的时候,他却突然下降了。倏而来兮忽而逝。凡间的这位思慕者在这样瞬间的接遇中一定是非常惊喜的,但是这位思慕者很快又是特别怅然,因为云中君很快飘向了远方。
览冀洲兮有馀,横四海兮焉穷。
思夫君兮太息,极劳心兮忡忡。
云中君是属于天上的,他横行四海、无有穷极,去了那九州四海以外的地方,很快就消失了。所以在凡间苦苦思恋云中君的这个人,就哀叹啊。恨相见得难,怨归去得忙。思念你啊云中君,我不得安宁无限忧伤。
《云中君》就是讲人神恋爱。为什么楚国人脑洞好大?会想到要和神恋爱呢?楚国人特别相信一件事情,那就是万物有灵、人神交融。楚国人“重淫祀”,淫就是多的意思。是说楚国人什么都会祭祀,所以楚国人体察自然,会塑造神灵的样子,有慈悲的、善良的、易怒的、狂暴的,各色有形有性的神灵都会在《九歌》中纷纷登场。在楚地,神类似于人,楚国的男神是庄肃敬穆,女神轻盈缥缈,与人世的生活是非常和谐、调遂的,而不是剑拔弩张面目狰狞的。所以《九歌》中的篇章都是写借助交感和巫术的祭祀仪式,来实现人和神的惺惺相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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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以当我们读到《云中君》的时候会觉得这里面的时空好迷幻啊,简直是一种和神一起共游啊。突然就直上九天、云端漫步,突然又遨游深渊如履平地,或在崇山之间任意穿梭。《九歌》里的人神恋爱,它讲述的爱情故事的主人公们身份模糊,情感朦胧,而且里面的香草、花朵也充满了一种非人间感,它是无法用故事叙述出来的诗。
说了半天,云中君到底是什么神啊,是男神还是女神啊?《云中君》的内容确实是像一篇美丽的云赋,写到了云的各种自然状态,太像是在讲云神了,“灵连蜷兮既留”“蹇将憺兮寿宫”写的是宁静、停留的云;“烂昭昭兮未央”“与日月兮齐光”写的是五彩斑斓的云;“龙驾兮帝服”“聊翱游兮周章”这是在微风中轻轻飘动的云;“灵皇皇兮既降”“猋远举兮云中”写的是匆匆聚散的云;“览冀洲兮有馀”“横四海兮焉穷”写的是辽阔高远的云。所以最早的注释者王逸说云中君是云神丰隆,是男是女呢,他没有说。
问题来了,丰隆也是雷神的名字啊,“吾令丰隆乘云兮”这里讲的丰隆就是雷神,既然是云中君不是云君,那就是深藏在云中的雷了。有的句子很像在描述闪电,比如“猋远举兮云中”不就是说雷在云朵里闪来闪去吗,那这个雷神是男是女呢?有人猜是女的,认为既然是雷神的话,那就很可能是黄帝的妻子嫘祖。猜云中君是女神的还有两个证据,冀州这个地点影射的是黄帝和蚩尤在这里打仗、陷入僵持的故事,所以他太太雷神就很担心。
《九歌》里的神仙确实是有配偶神的,分布状态比较多,比如湘君、湘夫人,河伯和山鬼等。所以人们也猜测东皇太一和云中君也是一对神仙,而黄帝又可以通光、皇字,所以认为《东皇太一》是在说黄帝,而《云中君》那就是嫘祖了,再加上后面有“夫君”这两个字,那就更像一对了。而且学者还举例说甲骨文里面还把雷神叫做雷妇,而思夫君那肯定是思念黄帝了。
但也有人认为这个雷神其实和黄帝这个中原神没有什么关系,而是指楚国雷神祝融。在我们古代传说里,雷神和云神一直就是不分的,其实在我国古代的传说里,雷神和云神一直就是不分的,神仙的工作分工没有那么细,而且他们的职责会不断被改变。比如最早的时候,雷神是指伏羲,但是伏羲的地位不断上升,成了人类的始祖神,于是雷神这个职位就丢给了黄帝,黄帝干了一段时间,他也升职了,因为他逐渐成了五帝之首,华夏祖先,成了至尊的天神。雷神这个工作就被吴回这个部族头领接去了,再到后来,雷神就和人类这些祖先完全没有关系了,变成了单纯的自然之神。
在楚国南岳的祝融,既当着火神也当着雷神。在《云中君》这篇作品产生的时候,云神和雷神的职责还没分离,你说他是云神、雷神都没有什么问题,你说他是男神还是女神也都可以。所以你说云中君是男性云神、女性雷神、男性雷神、女性云神都是没有问题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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