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辭選之五屈原middot九歌mi

惜誦

惜誦以至湣兮,發憤以抒怀。

所非忠而言之兮,指蒼天以為正。

令五帝以折衷兮,戒六神與向服。

俾山川以備禦兮,命咎繇使聽直。

謁忠誠以事君兮,反離群而贅肬。

忘儇媚與背衆兮,待明君其知之。

言與行其可迹兮,情與貌其不變。

故相臣莫若君兮,于是證之不遠。

吾誼先君而後身兮,羌衆人之所仇。

專惟君而無他兮,又衆兆之所讎。

专心而不豫兮,羌不行保也。

疾親君而無他兮,有招禍之道也。

思君其莫我忠兮,勿忘身之賤貧。

事君而不貳兮,迷不知寵之門。

忠何罪組遇罰兮,亦非余心之所志。

行不群以巔越兮,又兆衆之所咍。

紛逢尤以離謗兮,謇不行釋;

情沉抑而不達兮,又蔽而莫之白。

心郁邑而不達兮,又莫察余当中情。

固煩言不行結而詒兮,願陳志而無路。

退靜默而莫余知兮,進號呼又莫吾聞。

申坎坷之煩惑兮,中悶瞀之忳忳。

昔余夢登天兮,魂中道而無杭。

吾使厲神占之兮,曰:“有志極而無旁”。

“終危獨以離異兮?”曰:“君可思而不行恃。

故衆口其鑠金兮,初倘使而逢殆。

懲于羹而吹齏兮,何不變此志也?

欲釋階而登天兮,猶有曩之態也。

衆駭遽以離心兮,又何以為此伴也?

同極而異路兮,又何以為此援也?

晉申生之孝子兮,父信讒而不好。

行婞直而不豫兮,鯀功能而不就。”

吾聞做忠以造怨兮,忽謂之過言。

九折臂而成醫兮,吾于今而知其信然。

矰弋機而在上兮,罻羅張而鄙人。

設張辟以娛兮,願側身而無所。

欲儃佪以幹傺兮,恐重患而離尤。

欲高飛而遠集兮,君罔謂汝何之?

欲橫奔而迷途兮,堅志而不忍。

背膺牉以交痛兮,心郁結不紆軫。

梼木蘭以矯蕙兮,糳申椒以為糧。

播江離與滋菊兮,願春日以為糗芳。

恐情質之不信兮,故重著以自明。

矯茲媚以私處兮,願曾思而遠身。

涉江

余幼好此奇服兮,年既老而不衰。

帶長鋏之陸離兮,冠切雲之崔嵬,被明月兮佩寶璐。

世溷濁而莫余知兮,吾方高馳而不顧。

駕青虯兮驂白螭,吾與重華游兮瑤之圃。

登昆侖兮食玉英,與寰宇兮比壽,與日月兮同光。

哀南夷之莫吾知兮,旦余濟乎江湘。

乘鄂渚而反顧兮,欸秋冬之緒風。

步余馬兮山皋,邸余車兮方林。

乘舲船余上沅兮,齊吳榜以擊汰。

船容與而不進兮,淹回水而疑滯。

朝發枉陼兮,夕宿辰陽。

苟余心其端直兮,雖僻遠之何傷?

入漵浦余儃佪兮,迷不知吾所如。

深林杳以溟溟兮,乃猿狖之所居。

山峻高而蔽日兮,下幽晦以多雨。

霰雪紛其無垠兮,雲霏霏其承宇。

哀吾生之無樂兮,幽獨處乎山中。

吾不能變心以從俗兮,固將愁苦而終窮。

接輿髡首兮,桑扈臝行。

忠不用用兮,賢不用以。

伍子逢殃兮,比幹菹醢。

與前生而皆然兮,吾又何怨乎今之人。

余將董道而不豫兮,固將重昏而終身。

亂曰:

鸞鳥鳳皇,日以遠兮。

燕雀烏鵲,巢堂壇兮。

露申辛夷,死林薄兮。

腥臊並禦,芳不得薄兮。

陰陽易位,時不當兮。

懷信坎坷,忽乎吾將行兮。

哀郢

皇天之不純命兮,何百姓之震愆?

民離散而相失兮,方二月而東遷。

去故鄉而就遠兮,遵江夏以避难。

出國門而軫懷兮,甲之朝吾以行。

發郢都而去閭兮,荒忽其焉極?

楫齊揚以容與兮,哀見君而不再得。

望長楸而咨嗟兮,涕淫淫其若霰。

過夏首而西浮兮,顧龍門而不見。

心嬋媛而傷懷兮,眇不知其所蹠。

順風波以從流兮,焉洋洋而為客。

淩陽侯之泛濫兮,忽飞翔之焉薄。

心絓結而不解兮,思蹇產而不釋。

將運舟而下浮兮,上洞庭而下江。

去終古之所居兮,今逍遙而來東。

羌靈魂之欲歸兮,何須臾而忘反。

背夏浦而西思兮,哀故都之日遠。

登大墳以遠望兮,聊以舒吾憂心。

哀州土之平樂兮,悲江介之遺風。

當陵陽之焉至兮,淼南渡之焉如?

曾不知夏之為丘兮,孰兩東門之可蕪?

心不怡之長久兮,憂與愁其贯串。

惟郢路之遼遠兮,江與夏之不行涉。

忽若去不信兮,于今九年而不複。

慘郁郁而不通兮,蹇坎坷而含戚。

外承歡之汋約兮,諶柔弱而難持。

忠湛湛而願進兮,妒被離而鄣之。

堯舜之抗行兮,了杳杳而薄天。

衆讒人之妒忌兮,被以不慈之偽名。

憎慍惀之修美兮,好夫人之康慨。

衆蹀躞而日進兮,美超遠而逾邁。

亂曰:曼余目以流觀兮,冀壹反之何時。

鳥飛反故鄉兮,狐死必首丘。

信非吾罪而棄逐兮,何昼夜而忘之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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